割麥不了情
天不亮,爸媽就把我們兄弟從被窩里拉起來,“麥熟一晌,天陰一時,還不趕快起來,下地割麥!”我們連忙坐起來,揉揉迷糊的雙眼,登上褲子,褲腰一別,褲帶一打結,光腳往圓口鞋里一插,就算起床了。爸爸催促著,我們連早飯也不吃,肩膀上背著捆麥子的牌子繩,叮叮咣咣就出發了。天剛蒙蒙亮,凉氣襲人,身上還要披件厚衣裳擋寒。爸爸披一件老棉襖,懷里抱著幾張麥鐮,外加一塊磨鐮刀的磨石。媽媽用粗布手巾裹了幾個饃饃,提著一瓦罐水,算是早飯。
割麥要有一個領頭的,叫“拉巷子”,就是先順麥壟割出一條巷子,把割下的麥子一把一把分堆放在巷子里,后續的人從巷子兩側隨后跟進,把割下的麥子都放在拉巷人的麥堆上。割麥子最受罪的是腰,一直彎著,屁股撅得老高,左手摟麥子,右手用鐮刀割,一鐮一鐮循環往復,累得腰酸屁股疼,不停地要站直挺一下腰,緩緩氣,嘴里喊著腰難受。每當這時,老爹總會回頭呵斥道:“小孩子有什么腰?”說完,又彎下腰拉自己的巷子。一塊地割完后,地上留下一堆堆整齊的麥堆兒,接下來就該捆麥捆了。
捆麥捆是一條龍作業,負責拉繩的人活兒最輕快,就是把麥繩一條條鋪在相應的距離上。
接著是“坐官”的,就是站在繩頭一端,把人們抱來的一攏一攏麥子疊攏在一起,然后用繩子捆起來,叫“捆捆子”。這樣一個一個捆下去,滿地都是麥捆子。我們家拉捆子的車是牛車,往車上裝捆子很費力,自然又是老爹的活兒。裝車不僅是力氣活兒,而且是巧活兒,要會把捆子在車上有序排成排,可以多裝,一車頂一車。最后一道工序就是“拾麥”,全家人要把割過的麥地再過一遍,把丟棄的麥穗一穗一穗撿起來,用簍子背回去。更有趣的是把沒有熟好的青麥穗攏成一把用火燒烤,然后用手搓一搓,吹去麥芒,放在嘴里細嚼,麥味香醇,滿嘴流著麥汁。再一看大家的嘴,都是灰乎乎的,臉上卻笑得開花。
如今的割麥,像風卷殘云,龐大的聯合收割機,轟隆轟隆地開進麥地里,這里把麥穗吃下去,那里就把麥粒裝進了口袋里,幾十畝麥地,茫茫一片小麥,三下五除二,可就收完了,留下了整地高高的沒頭的麥茬。雖然機聲躁耳、浮土飛揚,但人們都是樂呵呵的,輕輕松松享受著麥收的喜悅。
也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吧,老愛翻陳年老賬。我總覺得如今割麥倒是多快好省了,這是發展的趨勢,要不,怎么能建成農業現代化呢?但總覺得少了些說不來的韻味。那牌子繩嘩啦嘩啦的響聲,那拉繩像拉了一條蛇一樣的快樂,那“坐官”的自在,那滿嘴流香的“燒麥”……一直在腦海里翻騰。真是說不盡的舒心、品不盡的快樂、道不盡的留戀!
過去了,童年!過去了,老式的割麥!傳統式的農業耕作,我懷念,但又不得不舍掉,因為人類總要進步!
陶富海